作家毕淑敏：社会剧变时精神会“亚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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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社会剧变时精神会“亚健康” 　　人物档案
　　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注册心理咨询师。曾获庄重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等奖项。代表作包括《昆仑殇》、《预约死亡》、《孝心无价》、《女心理师》等。其作品因擅长以善意、祥和、冷静的态度直面生死、审视内心而独具风格。　　对话背景
　　近日，《2011中国摩天城市排行榜》发布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在建摩天大楼总数逾200座，相当于美国现有同类大楼的总和。报告预测，5年后我国摩天大楼总数将超过800座。
　　与此同时，在刚刚过去的端午节中，不少公众质疑：端午节难道只是“粽子节”吗？我们的老习俗哪去了？当新生活交锋老传统，归属感将如何在摇摆中前行？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就此话题专访了毕淑敏。
　　中国青年报：今年的端午节您是怎么度过的？还在沿袭很多老传统，比如吃粽子、挂艾叶吗？
　　毕淑敏：端午节那几天我还身处英国，但也在当地唐人街吃了粽子。
　　我觉得这个节日还是有影响力的，只是相应的文化氛围和节日内容应当更加丰富一些，而不仅仅是以美食、放假等方式来纪念节日。
　　中国青年报：近日，网络上有一篇名为《端午，如何重拾消逝的诗意》，文章中对传统节日氛围日渐淡薄表示了惋惜和担忧。对此您的体会是什么？
　　毕淑敏：这种现象确实值得我们警醒。人们不再钟情于自己的节日，外来节日挤占了传统节日在人们心中的份额。当有传言说，别的国家要拿端午节去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时，我们心中会有复杂的情绪。
　　当传统节日到来之际，我们会发现，节日气氛有些“变味儿了”。比如端午节本源意义上的纪念精神被忽视了，反倒是“奢华粽子”、“天价粽子”这样的字眼更加夺人眼球。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人会提出“端午节只是‘假’而不是‘节’”的观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我认为对传统的忽视在某种程度上是人们不自信和归属感缺失的表现。
　　中国青年报：近日，《2011中国摩天城市排行榜》发布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在建摩天大楼总数逾200座，相当于美国现有同类大楼的总和。您怎样理解在城市快速变迁中，新生活与老传统的交锋？
　　毕淑敏：我觉得二者交锋后的主要问题，就是人们归属感的缺失，这是近几年关注度很高的一个词。
　　人们开始关注内心感受、察觉到心理问题的存在，是社会进步的表现。若干年前，当我们还吃不饱饭的时候，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解决温饱的层面。现在人们不仅要生存，更要提高生命的质量，因而会感受到不同价值观、人生观的交锋。
　　只是由于变化来得太快了，交锋来得太猛烈，击碎了很多人的固有观念，才会产生飘忽不定的感受。身体在经历气温急剧变化时都容易生病，精神在社会急剧变化时也难免“亚健康”。
　　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国情，而不应该盲目地和其他国家攀比。以英国为例，当地社会高速发展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社会环境、人们的观念都很难再发生剧变。
　　中国青年报：您曾经表示，《昆仑殇》对您而言是最重要的作品。这部作品体现了您怎样的生活态度？
　　毕淑敏：当年创作《昆仑殇》确实是有感而发。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我在西藏阿里地区当兵的故事。16岁那年，我第一次来到阿里地区时，我的感受只能用震撼来形容。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世界上竟还有这样一个极度荒凉、几乎毫无生命印记的地方。那里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空气稀薄，偏远落后。在那样的条件下，你会觉得死亡不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
　　曾有人评论我在这部作品中，描写战友牺牲的场景时表现得很冷静。这就是我的生活态度：他们的离去令我非常痛苦，但我宁愿选择一种冷静的视角。
　　在阿里生活那些年，赋予我性格最重要的特质就是安静与坚定，使我不再迷茫、不容易被外界所打扰。我坚信现实生活是不完美的，也坚信一切都在进步中。
　　中国青年报：有观点认为，您所说的“坚定”，一定程度源自当时选择的单一性。因而有人提出，相较于当前复杂的社会环境，“没有选择也是一种幸福”。您认同这样的观点吗？
　　毕淑敏：这样的观点我不认同，有权选择当然是一种幸运。比如前不久在英国参观剑桥大学，当小船在水中划行，我就在想：如果年轻时我能挑选人生，可能会争取来这里读书。面对多元的生活，如果内心依旧简单而坚定，不是更容易得到想要的生活吗？
　　中国青年报：您是否注意到这样的现象：如果老师在课堂上告诉学生要有社会责任感，很可能被认为是“教条”。但是在一些世界名校的校训中，类似的观点也时常出现。这时，又会有人质疑我们的教育体制忽视了对责任感的培养。您怎么理解这种现象？
　　毕淑敏：我觉得这还是对本土文化不自信的表现。有人认为，世界名校、西方价值观就一定是对的、是好的。事实上，他们的观念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当然还有与我们相似的部分：比如你问题中提到的社会责任感。只是由于一些地区经济发达程度较高，拥有了更多话语权，因而会使有些人产生盲目认同。
　　我认为归属感一定要根植于自己的文化，而不是漂浮于外来文化之上。我们不去评价别人不好，但也不妄自菲薄。
　　中国青年报：您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吗？您对他们的生活有何告诫和建议？
　　毕淑敏：去年，在广州一家贺卡厂，一位年轻人曾经告诉我，自己每天在流水线上只重复一个动作：就是把一枚小兔子图案粘贴在贺卡上。一天上班时间8小时，他需要重复这个动作3500次。听到这个数字后，我觉得很震惊。我问他说：那你有没有什么梦想？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卡片能掉在地上，这样自己就有机会弯腰捡东西，换一个工作姿势。他的话令我很难忘。我觉得这些年轻人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健康，需要整个社会的关心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