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的力量

小石

　在朱莉八岁那年，我偶然遇到了她，我那时是一个心理医生。她不喜欢说话，拒绝透露一切她在家里的生活情况。当她抚弄每一个玩具，并把玩偶紧紧抱着贴在脸上时，我感到她有一种深切的渴望。那之后，她就人间蒸发了。
　　四年后，我成立了一家名为“儿童的伙伴”的儿童慈善机构，某天，我听到了门口有一个小孩在尖叫。原来是朱莉。她现在照顾着三个年幼的兄弟姐妹。她父母是瘾君子，也是罪犯。这些孩子们看起来食不果腹、骨瘦如柴、蓬头垢面，但是，尽管朱莉生活在这种差劲的环境下，她仍然生机勃勃。
　　从她上次人间蒸发后以来，她和弟妹们就没有上过学。和我们待了不到一个月，她父亲就入狱了，她母亲没有了必须的毒品来源。她强迫朱莉卖淫，为朱莉拉皮条来缓解她的毒瘾。朱莉藏了一些食物，这样她可以给她的弟妹们东西吃。晚上，当毒品贩子们到家里捣乱并往墙上泼血时，朱莉会把弟妹们聚集到她的床上，保护他们。而当她最喜爱的狗跳出来保护她时，那些毒品贩子当着孩子们的面打爆了它的脑袋。
　　经过“儿童的伙伴”一年半以来的不懈倡议，她的三个弟妹被送进了教养院。朱莉被留了下来，克服她童年所受的心灵创伤。但是，令人讽刺的是，10年之后，她鼓舞了我们。她在自己的住处照顾弱势儿童。她以令人吃惊的体贴周到的态度对待这些孩子，她为他们的权益而抗争。出生在这个道德败坏的家庭里，为何她有如此特别高尚的情操？朱莉这么小的年纪习得了什么道理——我们所有人本来都可以在少年时习得的道理？
　　我想朱莉发现了一些十分珍贵的事物。她很早就明白，她需要把自身的姿态放低，这样她年幼的弟妹的需求就有可能得到满足。在成长中，她变得越来越亲切，也越来越有活力。想看看怜悯之心会引出怎样强大的力量，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回报使朱莉摆脱了受害者的角色，而这个受害者的角色是施虐者企图把她诱入其中的。尽管她受到不少伤害——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均有，但这些一点也没有使她自暴自弃，因为她遵循着更高的人性的准则行事。
　　我并不想把她故事浪漫化。缺少母爱，受到父母的拳打脚踢，使得朱莉面临许多难题。她常常处于极度焦虑不安的状态。银行职员告诉她她没有存款时，她啜泣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又陷入没有食物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吃的那种灾难性的负担之下。有时候，过去她所忍受的性侵犯的梦魇一般的回忆又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向她侵袭。
　　她本可以说：“人生不值得活下去，意义何在？”她本来可能因为她所经历的伤害而进行残忍的报复。她本可以选择逃避，她也可以选择自我了断。然而，相反地，她却对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望。某个事物使得她觉得人生值得活下去。给予了她勇气，赋予了她韧性，疏导了她的怒火，不仅帮助她生存了下来，而且活得不错。
　　我坚信，当人们剥下用户至上主义的皮囊，卸下匆匆追求功名利禄的盔甲时，遵循道德和伦理的能力会使我们更有人性。当你放下这些之后，你会成为一个由直觉规律支配的人，这也是世间生存的万物有序组织起来的规律。此刻，融合了超越”自我”的伟大感，人们就会瞥见到所有重要事物的本质。荣格（Jung）称它们为原型，也就是剔除掉外部的生命的主要基础。